灰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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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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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幻paro][佣兵中心]梦已逝 0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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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


最近在看《Emma》(没看完),感觉里面的维斯顿上尉和此篇的壕爸爸存在某些相似之处(实际上根本就不像…),总之强行给壕爸爸安上了这个姓氏。
话说暑假的时候表弟看我玩乖离,问我壕爸爸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笑死


04


“全都是我的责任。”

富豪几乎是整个身体伏在地面上地跪在王座前。他尽力把头埋得更低,越低越好,如此一来他呈现出的就全是谦卑的模样……王座上的人也好,王座下的人也罢,都只会看到他们希望看到的东西。想必此时此刻的他在他们眼里与一只谄媚地摇着尾巴的狗没什么两样。

“他看见你了?”伊奥斯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富豪能想象出他说这话时眉头是怎样地蹙起。
“……我不能确定,陛下。若是您相信直觉这种东西,那我的回答便是:他极有可能看见了我。”
“——是那个雇佣兵有着不同寻常的力量,还是你的箭术已经不复当年了?”
伊奥斯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锋利的匕首在富豪的心上划过一道浅浅的痕迹。只是浅浅的一道——连一秒都不需要,富豪就能忘掉这份被轻视的耻辱。
“我愿意为此接受任何惩罚。”
“如果惩罚你就可以让那雇佣兵彻底消失在世界上,我倒是很乐意让你在地狱里咒骂我。”伊奥斯说,“你继续想办法盯着那佣兵,这次不能再大意了。尽管佣兵大多数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家伙,但万一我们碰上的那位恰好是有点脑子的,难保他不会想办法宣扬皇家护卫在闹市暗杀公民的谣言。”
谣言?可这不就是您确确实实正在做的事情吗,伊奥斯陛下?富豪埋在阴影里的脸庞上扯出一个讽刺的笑。那笑很快消失了,他现在要考虑的是怎样保住自己的地位。
“遵命,陛下,”富豪说,“我会阻止那个佣兵。”也许以一种更温和的方法。
“我可以信任你吧,维斯顿?”伊奥斯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疲惫,“你会为我巩固这个王位吧?”
富豪稍稍挑起了眉毛。伊奥斯是配得上这个王位的强者,他会表露出这般的疲惫实在是古怪。或许他正在测试富豪的忠诚,没有一如既往地称呼其名字反而生疏地叫出他姓氏就能够推测出这一点。
说到底,他这样的人还是无法摆脱姓氏的桎梏。
“交给我吧,我会为您巩固这个王位。”他说。


富豪观察着镜子里的自己。思虑片刻后,他首先摘下了自己的单眼镜——他对这是自己鲜明特征的事情再清楚不过,如果雇佣兵真的注意到了他,大概也会格外留心这个特征。他戴着这单眼镜很多时候只是为了迎合家族,尤其是他那亲爱的继母……
他把弓箭塞进了琴袋当中掩人耳目。背上它以后他再次把视线投向了镜子:此时的他看起来就像是个羇旅途中的吟游诗人,如果能有个盒子放在他面前,没准会有人往里边扔铜钱。
话说回来,这琴袋并不是他的东西——然而无关紧要,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王城一如往日的人声鼎沸,只是最光鲜的外壳往往包裹着最腐烂的内核。富豪默默地数了数他到了第几个巷口。
途径一家面包店时他停下了脚步,考虑要不要进去买点东西。带着食物进贫民窟多少都是危险的,尽管他有自信能对付所有打上他主意的人,但是有这般多余的打算并非他一贯的作风。
就当是小费吧。他想着,进了面包店。

长棍面包耐嚼,管饱,然而味道普通,咀嚼起来有如啃墙,别提吃了几口之后喉咙就会干得要命。富豪自然是不介意吃这种东西的,伊奥斯的骑士都不挑食。问题在于女孩子大概会更喜欢蛋糕一类甜腻的食物。
他不算太懂女孩子的喜好,于是凭着脑海里对过去某人的记忆做出选择。肩膀上的琴袋不知为何沉重了些许,压得他肩头发痛。
他付了款,走出洋溢着烘培气味的面包店,朝着下一个巷口走去。

不出所料,进入贫民窟后,先后有三个男人、一个女人盯上了他。但是当他们看清他的脸之后,立即如临大敌地退到了一边。
富豪摸了摸自己糟糕的新发型,剪坏了的头发刺得他的手心发痒。看来尽管外形发生了一定的变化,他过去在贫民窟的暴行还是引起了居民们的极度警惕——这倒不啻为一件好事。这么想着,他绕过一具尸体,向着目的地加快了脚步。


“富豪先生——!”

柠檬色短发的娇小女孩颇有活力地在一爿废墟般的房屋前朝他挥着手。看到她神采奕奕的笑容,富豪在心底悄悄地松了口气。紧接着他的心再度沉了下去:她仍如初见那般穿着那身难以蔽体的服装,在寒冷的冬季,她白嫩的肌肤遍布着细小的疙瘩。

“下午好,盗贼小姐。”
“下午好……你那头发怎么回事,富豪先生?还有你的眼镜呢?你那缺了一边的眼镜终于连仅剩的一边都弄丢了吗?”
“我的眼镜才不是缺了一边。”富豪轻描淡写地将盗贼的问题一笔带过,像是要转移她的注意力似的,他把蛋糕盒子递了过去,“给你的礼物。”
他满意地看到女孩的双瞳像是反射了金币一样闪闪发光:“谢谢你了富豪先生!果然有钱人就是好啊!”
她接过小巧的蛋糕盒,笑盈盈地指了指身后惨不忍睹的、勉强可以被称作建筑物的东西,“进来坐会儿吧?”

这里就是盗贼住的地方,富豪想。残破的屋顶,漏风的墙壁,地上一张床单和大概是在哪儿偷来的棉被,角落有个出奇巨大的柜子,除此以外别无他物。
进去以后,贫民窟特有的肮脏与恶臭总算是得以缓解——盗贼的屋子比外边干净许多。此刻,她正兴致勃勃地拆开装蛋糕的小盒子,像一个在圣诞节的清晨发现床脚放置着礼物的孩童。
“那么我就单刀直入地问了,”富豪说,“你见过一个脸上有红纹的佣兵吧?”
“不,我不认识这么有个性的人。”盗贼叉下了一小块蛋糕,褐色的饼底碎屑随之簌簌地掉落,“谢谢你啦!我小的时候还是吃过那么一两次重芝士的,一直对那美味念念不忘呢!”
“你喜欢就好……不,不是,别糊弄过去啊盗贼小姐。我可是亲眼看着他踏进这里。他真没找你买情报——”
富豪没把整句话说完,因为盗贼突然把叉子塞进了他的嘴里,随即芝士带着些酸涩的甜腻和饼底恰到好处的焦香便糅合着松软的糕点在他口中化开。他有些惊讶——他原以为盗贼这样的每天都要在垃圾箱里找食物的女孩不可能把难得的甜点分给别人吃。
“你看,很好吃对吧?”盗贼开朗地笑着。
“……嗯。”富豪有些不自然地应了一声。然后,他突然换了一种他本人都不曾听过的低沉语气,“你还是不肯穿我给你的衣服呢。”
盗贼沉默片刻,“那也是没办法的,富豪先生。即使在你眼里看来那只是普通的地摊货,在贫民窟穿着也只会被人盯上而已。我还是宁愿卖了赚钱——不,你什么都没听到,富豪先生。”
“听到了我也不会责怪你的。卖钱……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接下来两人就一直沉默不语。盗贼把最后一口蛋糕吞咽下肚后,富豪站了起来。
“我该走了,盗贼小姐。”
“……嗯。”盗贼低垂着头,过了几秒,忽然间抬起头语气快速地说了一句,“佣兵看见你了。”
“谢谢。”富豪对她轻微地点了下头,转身离开。

富豪平安无事地离开了贫民窟。他经过不久前被佣兵丢弃了毒箭的角落,更早一些的时候,那里长着不起眼然而生命力旺盛的野草。富豪不会知道那个角落曾经有过些什么,因此他无从得知原本躺在那角落处的毒箭到底去了哪儿——他根本就不会去考虑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05


一进斯卡哈所谓的研究室,一股奇异的味道就扑面而来,那介于正常与古怪之间的气味让佣兵不知道自己该露出怎样的表情才好。
办公桌前茶色长发的女人似乎刚用完简便的早餐,看到佣兵进来,干脆利落地把油腻的包装纸揉成一团,扔到几乎露不出砖块缝隙的地板上,里面几条切成细丝状的生菜正好黏在了一条黑色的内裤上。乌莎哈嘴里嘀嘀咕咕地抱怨着“斯卡哈大人又不吃蔬菜”“您偶尔也亲自洗一下内裤吧”之类的话,捡起包装纸和黑色内裤后就走了出去。
“佣兵小哥?怎么愣着不进来?没事,踩在我的内衣上我也不会介意的。”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啊,离你左脚一厘米的地方埋着断绝时代的炸弹哦。”
“这种事请在客人进来之前说!”

佣兵总算绕到了办公桌的旁边。这下他看清桌上都是些什么东西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知道物品的名称。斯卡哈看出了他的疑惑,说:“我是专门研究断绝时代武器的魔女。”
“魔女在室内也要戴着帽子吗?”
“吵死了。”斯卡哈将上半身微微前倾,“我不算真正的魔女——当年那帮老太婆因为我研究断绝时代武器的事情个个都慌张得要命,指责我背叛魔道。我最后确实背叛了,并且丝毫不后悔。”
“怎么,您也是持有‘断绝时代比现代更强大’论点的专家之一?”
“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懒得花长篇大论去证明一个既定的事实。”斯卡哈有些不悦地盯着他看,“好了,闲话就到此为止。佣兵小哥来找我这个早已被魔女界除名的叛徒有什么事?”
“容我提问,斯卡哈,”佣兵突然直呼了眼前女人的名字,“有人告诉我,您几乎不会让来路不明的家伙踏进这个房——抱歉,我的意思是这个研究室。如果事实真是如此,那么这次见面的性质就有待商榷了——究竟是我有事找您得到了您的许可,还是您原本就想见我?”
斯卡哈端正的脸庞上浮现出稍稍讶异的神色,不知是否佣兵的错觉,他从她水晶般的眼眸中看到的除了惊讶之外还有欣赏。
“很好,我很中意你这样不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小哥。对,我想见你。但是,如果你不先说清你的来意,我就没法给你任何答案。”
“有人要杀我。”佣兵说,“一个弓箭手,他向我射来的箭涂着据说是你制造的毒。”
“哦,恭喜你活了下来。那不关我的事。有人找我买毒,我收钱交货,仅此而已。”
“那您为什么想见我?”
“因为我可爱的小老鼠们告诉我,你在替某人送信。”斯卡哈用一种教育顽固孩童般的口吻说,“我是真的很中意你,佣兵小哥。我在这儿给你一个忠告:放弃那封信吧。把它投入火焰里——需要我在手心上变出火焰吗?”
“不用了,多谢。”佣兵回答,“我是一个雇佣兵,收了雇主的钱,就必须完成雇主指定的任务。”
“好吧,”斯卡哈看上去很遗憾地耸耸肩,“我不会烦人到把被拒绝的忠告再重复一遍。既然这就是你的处世之道,那么我无意干涉你的想法。我唯一能告诉你的是,你惹上了杀身之祸。”
“这又不是我第一次惹上杀身之祸。”佣兵笑了,“斯卡哈,我有一件在意的事——什么样的人会在箭尖涂上红色?”
斯卡哈也笑了:“想必你早已习惯在生死线上徘徊。红色的箭尖——是指城北的维斯顿家族吧。那是那个古老家族的标志,尽管鲜少有人知道这一点。”
“维斯顿家族……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是不列颠的保守势力。可我一直以为我惹上的是皇室。”
“谁知道呢?”斯卡哈答道,“我来替你小小地分析一下——维斯顿家有人想杀你,这是否意味着你要做的事威胁到了技巧之场在不列颠的残余势力?”
“您让我的脑子现在一团糟。”佣兵长长地叹气。
“哈哈,抱歉。”斯卡哈说着,下了逐客令,“我要继续研究了,请你出去。对了,如果歌姬找你说话,别搭理她。那女孩只要是个穿裤子的她都感兴趣,你可千万别误以为她爱上了你。”


06


桂妮薇儿从床上醒来。已经快中午了,从窗帘缝隙里艰难地挤进来的日光细致地描绘着莉格的睡颜。即使是在睡眠中,莉格都是蹙着眉的——不,这个说法并不准确。莉格在人前是不会蹙眉的,她永远都是那副轻浮的表情。唯有在睡着的时候,她才会把牢藏在心底的不甘与愤怒表露在脸上。
她想尽量不发出声音地下床,以免吵醒身边的少女。可是莉格已经醒了,睁开那双漂亮得不可思议的翡翠色眼睛,对桂妮薇儿微笑:“早上好,我的公主。”
“应该是中午好才对。”
她重新躺下来亲吻莉格,她俩都没有刷牙,嘴里残留着糟糕的口气,但显然没有任何一方在意。她们一如既往地唇舌交缠,直到莉格先移开了嘴唇。
“今天我想去训练骑兵。要一起骑马吗,桂妮薇儿?”
桂妮薇儿很是惊喜,“我……如果你不介意我成为你的阻碍的话。”
“说什么呢?你的骑术并不比普通士兵差,比起骑兵里那几个榆木脑袋更是优秀上不少。我在考虑把几个拖后腿的调到步兵队去。你怎么认为,公主?”
“我无条件地支持你所有决定。”桂妮薇儿温婉地笑着。如果有别人在场,他们会惊讶地发现这位掌握着国家实权的公主此时此刻身上看不出一点处理国事的冷酷无情或是整顿军队的运筹帷幄,她是一个最普通的坠入爱河的少女——她的笑靥是那么甜美清纯。


今日阳光薄弱,温度却适中,正是骑马的好天气。桂妮薇儿轻轻抚摸着马儿柔软的鬃毛,心里对这种触感充满了眷恋——她很久都没有骑过马了。她仍然记得要从马儿的左边骑上去,既要攥紧缰绳同时又要抓住鬃毛。在莉格带着鼓励神色的注视下,她轻盈地一跃,顺利地上了马。
“这好像是我第二次看你骑马,”莉格感慨,“无论看几次,都觉得你有这样的天赋不当骑兵可惜了。”
“我可是娇弱的公主。”桂妮薇儿说着,与莉格交换了一个只有她们两人懂的隐秘微笑。她知道骑兵们都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看,但她早就学会了忽略他们的眼神。

她在马背上心情惬意地欣赏着周遭的风景——当然,并不是在训练场。虽说提出一起骑马的是莉格,但忙着训练骑兵的莉格不会有时间和桂妮薇儿独处。公主只好在围绕宫殿的大路上散心一般地骑马。

当她骑到训练场的外围时,正好看见莉格在大骂一个神色慌张的骑兵“想死你就用脚后跟踩马镫吧”,不禁低声笑起来。她认出那可怜的男孩正是莉格和自己抱怨过的榆木脑袋之一。在火枪普及的断绝时代骑兵的地位极其不利,以至于渐渐退出作战序列,但在战场上只有冷兵器的现代,步兵要比骑兵容易死得多。对于掌握不好骑术的年轻男孩,莉格嘴上骂得激烈,但始终没把他们移到步兵队伍中去,这是她不为人知的温柔之一。

她以自己最温柔的视线注视着莉格。她的爱人仍如两人初见时那般美丽,庸俗的贵妇会说莉格的头发是金子,眼睛是宝石,皮肤是白玉。桂妮薇儿一向对那些带着铜钱臭气的滑稽比喻嗤之以鼻,但这些最最单薄无力的比喻安到莉格身上时,便焕发出一种全新的光彩,让她的美更胜一筹。
莉格的美和男子称赞女子时常说的那种美有所不同——很多时候莉格都是英姿飒爽的,比如现在。不知情的人会以为莉格就是这个国家的军官,事实上莉格是不列颠人——或者说,是前不列颠人。


桂妮薇儿的哥哥死得早,她的父王很多年前就有意把自己唯一的女儿培养成国王。年幼的桂妮薇儿日复一日地学习宫廷礼仪、吟诗作画、基础剑术、骑马射箭,最让她头疼的是处理政事和管理军队方面的学习……她更愿意活动身体,她的老师曾开玩笑地对她父王说她或许是个天生的女战士。桂妮薇儿也确实想过要成为那种带领士兵冲锋打仗的女王,十四岁以前她几乎是以一种叛逆的心理抗拒着所有理论性的学习,但后来她终是明白安逸地坐在王位上才是女性应有的姿态,她的人民不会希望她冲锋陷阵,他们只希望女王找到军事才能出众的配偶。

不知觉间,桂妮薇儿的眼里已经盈满了泪水——为莉格曾遭受过的与被褫夺的一切,也为无法抑制地爱上她的自己。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迷恋莉格了,因为莉格让她看到了一个可能性:一个女孩率领军队冲锋陷阵的可能性。那原是我的梦,桂妮薇儿悲哀地想,是年幼的我一次又一次地摔在训练场的沙地上时看到的幻象。她是我没能成为的女人。


桂妮薇儿远远地守望着莉格坚挺的背部,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让莉格的计划顺利实施。她不会再让莉格失去任何东西。任何。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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