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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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炎之租界 09~12

世界美咲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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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
越来越多的幻想乡人物出场了!!


09


“等一下,师傅!”我叫出了声。
师傅停止了叙述,不悦地瞪着我:“怎么了吗?”
见她这副坦然的模样,我莫名感到有些憋屈,只好挠挠头,装作不经意地转移了话题,“我……那啥……我想知道您是否还记得那个女孩的名字。”
这也不算是敷衍她。我确实感到好奇:听她的叙述,那个女孩子对她的影响应该是相当深远的,既然如此,为什么她一直只用“女孩”来称呼而不曾提及其姓名?
“记得。可是我不能说。”她苦笑,“现在还不是时候……你还是先闭上嘴巴,好好听我说吧。”


当女孩抱着襁褓婴儿从医院回到塔楼,脸颊相比几个月前红润了一些,精神也明显要比之前饱满。她主动找到咲夜,与咲夜谈论前一天的新闻。
“真奇怪,”女孩说,“那个神父……昨天清晨被发现死在他自己的床上。”
咲夜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她的表情。所幸,女孩似乎并未为神父的死感到不安,咲夜一颗悬着的心总算稍微沉了沉。
实际上,咲夜了解到的详情比女孩说出口的要多得多。神父确实是死在他自己的床上,但报纸上不曾披露的是,他那条东西被整整齐齐地切割下来,用十六只钉子钉在了床头。这暗示意味过于强烈,教堂那边简直吓破了胆,花了不少钱才让报社记者将此事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恐怕这神父没少对无知的修女下手吧。”那个时候,身材高挑的女性记者在被封锁的教堂内部兀自冷笑,“现在他死了对教堂其他神职人员而言没准还是件好事——对了,小姑娘。”
记者突然将手中的钢笔指向圆柱后藏身的咲夜,“该不会就是你杀掉了他吧?”
咲夜一惊。她的第一反应便是要逃跑,但是略加思索后,她改变了想法,慢慢地从阴影中走出。
她有些费力地抬头,勉强直视记者那双朱砂色的眼睛。记者笑得一脸无辜,咲夜却觉得她好似一头伏在地上伺机而动的狮子,因而加强了警惕。
“不是我杀的他。”咲夜一字一顿地回答。
“不是你。也就是说,你是帮凶对吗?”
“……请问,您为什么要这么说呢?明明没有任何证据。”
“一个小女孩,藏身在死亡现场——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记者手中的钢笔在她中指的推动下迅速转了一圈,“你好,Sakuya。”
“您到底是什么人?!”咲夜感到自己的心被攫紧,惊惶失措之下,不禁喊了出来。
“嘘……”记者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忽然改用日语,“别让外边的人知道你在。——我是射命丸文,和你一样来自大和民族。”
咲夜开始后悔没有早点逃跑了。她悄悄攥紧了掌心,屏息凝神,为从这般危险的境地逃跑做准备。
然而射命丸无情地击碎了她的计划:“又想使用时间停止吗?”
这一刻,咲夜真正意义上陷入了恐慌。她踉踉跄跄地退后几步,脊背撞到柱子上的时候几乎整个人要跳起来。射命丸仍然温婉地笑着,咲夜却觉得那笑容之下是锋利的獠牙。
“放心好啦,你可以信任我。”射命丸说,“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不过,博丽巫女说的话我还是会听的。现在——请告诉我,你都做了些什么?”
“……我使用时间停止,把神父的仇人带到了这个地方,让那人以为这是一个荒诞的梦。在我的嗾使下,那人杀掉了神父。”
“是吗。很好,我喜欢不耍小聪明的女孩。”射命丸若有所思地用钢笔的笔帽抵着下颔,“毛都还没长齐,就做出借刀杀人之举措,看来能成长为好货色……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很在意——”
她猛地将钢笔指向神父床头钉着的丑陋肉柱,“为什么偏偏是‘十六’呢?”
一阵忽然刮起来的风轻柔地擦过射命丸的脸,似乎有灰尘颗粒飞进了她的右眼。她皱了皱眉,对眼前倏忽间出现的虚空哑然失笑。
“哎呀呀……逃跑了吗。”

那一天,咲夜失魂落魄地回到塔楼。
方才发生的一切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她不禁后悔为什么要留在杀人现场观察事态发展。
她不曾想到,竟会有人发现自己的特异能力。
——咲夜能够操纵时间。
其实,从一年前在中秋庙会上昏迷起,咲夜就察觉到了这个能力,只是那时她还不懂得如何使用。戏团女孩被神父玷污的事可以说是一个导火索,点燃了咲夜心中的怒火,与此同时她突然领悟了将时间操纵自如的方法。用这个方法,她就如射命丸所说的那样借刀杀人,替戏团女孩不留痕迹地复了仇。
但现在,那个来路不明的射命丸也许会将这一切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而她或许根本不是什么报社记者,只是乔装打扮成记者前来揪出咲夜,让咲夜遭受缧绁之灾。
由于太过惊惶不安,咲夜一个没留神迎面撞上了红美铃。

眼前的世界顷刻之间扭曲。耀眼的日光将景物搅拌得浑浑噩噩,如野蜂蜜般黏稠。咲夜感到自己正被一只强壮的手往地面扯去,在摔倒的前一秒,美铃俯身及时地抱住了她。
“没事吧,咲夜?!”在咲夜的印象中那是美铃第一次失去从容,“我这就带你回房间……抱歉,都是我不好,最近给你施加的训练强度太大了……”
不是的,美铃小姐。咲夜想要摇头。不关您的事。全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


美铃给咲夜端来一杯加冰的水。咲夜握住散发着微微寒意的杯子,小心地抿下一口水滋润喉咙,总算感到稍微冷静了一些。
“美铃小姐……”她踟蹰着开口。
“怎么了?不舒服吗,咲夜?”
看着美铃紧张兮兮的样子咲夜不禁微笑起来,但面色很快又变得凝重,“我没事。……我也许做了一件错事。”
神父确实该死,但应该由人类社会的法律来制裁他。咲夜无权充当这个制裁者。否则,她就像法国杀死马拉的那位科黛女士一样,犯了与自己憎恶的人同样的错误。
见咲夜没打算深入解释,美铃也就不再多问,只是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与咲夜讨论起了各国的剑术流派。那天的美铃温柔而有趣,直至今日,咲夜仍能记得她那一天都说了些什么。
正因如此——美铃没能说出原本预定要说的话。


10


美铃消失了。
字面意思——她人间蒸发了。
即使咲夜慌乱地试图向美铃的友人寻求帮助,得到的答复也只有无奈的耸肩和一句“我怎么知道那女人在干些什么”。
咲夜仍旧坚持每日扎马步二十分钟,她记得美铃说过的话,底子必须练好,时刻都不能掉以轻心。她也坚持练习八极拳和飞刀,但再也没听见过美铃严厉不失温和的教导。
她变得失魂落魄,脸上整日地浮现出沮丧的神情,即使秋雁耐心地逗她笑,给她买来可口的甘草糖,还是没法完全翦除她眼里的忧愁。


“你是从哪一刻起意识到自己已经长大了的?”说到这里,师傅突然问我。
我愣了愣,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可是……师傅,我还觉得自己是小孩子啊……”
我以为师傅会指责我,但她只是叹口气,点头:“说得对……你现在的年龄,确实还处于少年时期。——在我看来,长大并不是一个循环渐进的过程,而是在某一个瞬间,我突然发现自己不再是小孩子了。”

当然,现在的我,已经找到了师傅问我的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是在踏上战场的那一瞬间长大的。
战争这个词语只有出现在纸书上时才能与“荣耀”联系起来。战争从来就不是荣耀,它不是任何东西;它是它本身。它是肺叶间溢满的坏疽与血液的腥臭,是溃烂伤口与断臂残肢,是无情的枪弹与锋利冰冷的刀剑,是无休无止的粪便与尿液,是鲜亮的绷带与狼藉的尸体。我和许多男孩,甚至一部分女孩,在那个年代被迫面对残酷的现实,不得不过早地摒弃童稚之心。


对咲夜来说,她是在失去美铃的第一百天的清晨长大的。
那时候她从睡梦中醒来,摇摇晃晃踱步至杂技团公用的洗漱间,捧了一掌心冷水泼到脸上,任凉意恣肆地扩散。她慢慢抬起头,从镜子里看到了与昨晚不一样的自己。
——咲夜长大了。
她仿佛历经一场华丽的嬗变,那头被父母认为是不治之症的长发不再如鼠毛般灰白肮脏,而是宛若在月的银辉中洗濯过一般闪烁出丝绸般的光亮。她仍然瘦弱苍白,今天却如同一株纤细洁净的茉莉花,身上已然看不出女童的痕迹。
“美铃小姐。”她转过身背对镜子,轻声道,“您是我的かげろう。”
红美铃是咲夜的阳炎,在炎热的夏日黄昏,粗暴张扬地如火焰一般从地平线处席卷而来,从此将咲夜的世界都染成她那月季一般凄婉的鲜红。咲夜深知自己此生或许都无法摆脱那红色,但她至少可以做到熟视无睹。
“我已经等了您一百天。”她说,“我不会再等下去了。再见,美铃小姐。”
她果决地踏前一步,利落干脆地离开,彻底将昨日童稚尚存的自己无情地抛在身后。

杂技团里所有人都惊讶于咲夜的变化。戏团那边也对她仿佛忽然展现出的动人容貌赞不绝口,纷纷遗憾于她不能在舞台上扮演角色。咲夜本人却是云淡风轻,对于他人的感叹仅仅回以礼貌的微笑与颔首。

那天晚上的表演结束后,咲夜来到了塔楼后面无人造访的小树林。大家都知道这里是美铃教她武术的地方,早已识趣地不来打扰,即使美铃已经不在,咲夜还是很喜欢这里,因为她能从林间的清风拂拭中感到少许的慰藉。
但是今夜,她总觉得有几分不对劲儿。
咲夜并不是相信魑魅魍魉的人。她相信一切诡谲皆来自生物的恶意,而后者显然比前者更为危险。
夜风猛烈地鞭笞着那片巨大的绿荫,一片綷縩声伴随鸦类粗厉的嘶鸣在星光稀零的夜空上迅速地蔓延。咲夜死死咬着嘴唇,屏息凝神,紧张地感受黑暗中每一丝风吹草动。
——就是那里!
尽管眼睛并未真切地捕捉到影像,咲夜还是遵循直觉,迅猛地掷出了早已悄悄藏在手里的小刀。
紧接着,便是一声苦闷的低响。
“哎呀……了不得,了不得。”与这苦闷的声音相反,说话者的语气轻松得近乎戏谑,“能第一击就击中我心脏的人类,都是强者中的强者。”
金色长发的高挑美人笑嘻嘻地从一道裂缝中走出。咲夜隐约看到裂缝里许多眼珠与断肢,加上这不知名的金发女人散发出的气息实在过于强大,完全不似人类之有,咲夜不禁在迷惘与惊惶之下颤栗起来。
“你就是咲夜吧?”女人维持着胸膛左边被刀贯穿的模样说,“果然是用飞刀的好手。只是,这种对资源要求过高的攻击方式,恐怕不适合现在的你。”
“……您是亡灵吗?”咲夜盯着女人胸口不断滴淌下来的鲜血,好不容易才憋出这句话。
女人大笑:“因为是树林,所以想到我是亡灵?不是,不是啦,我又不是幽幽子。”
她的表情忽地蒙上一层黡翳,语气也变得严肃和庄重,“初次见面,我是妖怪贤者——八云紫。”


接下来的几天,自称八云紫的美丽妖怪一直缠着咲夜不放。
比如现在——咲夜正在房间里换衣服,八云突然从她称之为“隙间”的裂缝里钻出半个头来,说了一句:“你对红美铃……”
咲夜恼怒地将还沾着血的利刃投掷了过去。隙间立即从半空中消失,飞刀直直落在地板上发出脆响。
“够了,八云大人!”她套好衣服,余怒未消地大喊,“请离开我。我不想被您监视着。何况,我已经决定我要淡忘美铃小姐了。”
“谁监视你了。能让我感兴趣的人类女孩只有一个,而她早就已经成了冥界的亡灵。”八云慵懒然而优美的声音从她头顶上响起,“我是在给你机会。如果我告诉你,只要穿越这‘隙间’,你便能找到红美铃呢?”
“您说的是真的吗?!”顾不上面子,咲夜一跃而起。
“你这么想见她啊……”妖怪贤者哑然失笑,“好吧,咲夜,我会让你见到她的。不过,在此之前——你应该还有想见的人吧?”
咲夜困惑地抬头望着八云。她没能理解八云的意思——按她所想,除了美铃以外,她应该就没有想要见的人了。
八云却说:“在面对红美铃之前,你应该先面对你的父亲。”


11


你应该先面对你的父亲。
这句话沉甸甸地压在咲夜心头。她揿紧单薄的衣襟,在周遭成千上万的眼珠子与残肢断臂间前行。
“虽然也可以直接把你送到那个地方——但果然还是让你这副人类之躯先适应一下我的隙间好一些。”
咲夜没有回话,心情却更加郁闷。她心想,红美铃也好八云紫也好——她身边的人,为何都这么喜欢说些她显然听不懂的话呢。
啪嗒啪嗒啪嗒……
单调沉闷的脚步声在隙间内不断地回响。
“好——差不多了。出去吧,咲夜。”
咲夜轻轻地点头,踏出了妖怪贤者的隙间。


迎接她的是如刀锋般锐利的日光。咲夜的眼球一阵刺痛,闭了闭眼,挤出几滴眼泪,才敢缓慢地睁开眼睛。
八云消失在裂口后方。紧接着那道裂口缩小消失,仿佛拉上衣服拉链那样轻松自如。空气重归平静,咲夜内心的紧张却未曾消散。
她听到的语种陌生然而熟悉。那与中文全然不同的韵律刺激着她的耳膜,仿佛击中了她体内一个沉寂已久的触点,她整个人无法抑制地颤栗起来,那是喜悦?是恐惧?是哀恸?她说不清,也不想说清。她只知道,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摆脱了异乡人的身份。
周围人群熙熙攘攘。附近似乎在办什么祭典,街上无论男女老少都穿着和服,欢声笑语仿佛能够震碎黄昏的凉风。咲夜急切地奔跑起来,一边跑一边不断左右注视街边的建筑。很突兀地,她有了落泪的冲动——尽管她生于上海亦活于上海,此刻却深切感到这个地方才是她的归属。


她气喘吁吁地随着人流跑到祭典处。夜色已将黄昏的幕布啃噬殆尽,繁星如同可轻易摘撷的莹白碎玉,月间缠绕的云翳让咲夜联想到神话故事插图中的嫦娥——也许在这个场合说辉夜姬更加合适——衣服上常出现的飘带。在那些橙红的灯光前方,咲夜停下疾奔的脚步,内心倏忽间划过一丝惊恐。
太像了。——眼前的景象,与一年前那个中秋之夜,实在太像了。
咲夜已经感受不到双腿的存在。她的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棉花上,空虚感自脚底漫溢至全身。她就这么神智不清地往前走着,一路上面具、金鱼、章鱼烧与各种具有大和民族风情的事物都没能引起她的注意。
我在寻找什么?她一边行走一边在内心对自己怒吼,我到底想寻找什么?
突然间她瞪大了双眼。

不会错的。她绝不可能看错。
那头柔软的翠发,那夸张的蝴蝶结,那鲜红色的罗裙,那极端忧伤的气质——毫无疑问就是一年前她在中秋庙会上目睹的神秘少女。
一瞬间,噩梦似乎在咲夜眼前上演。一年前铺天盖地的晕眩感再度排山倒海而来,在意识被完全侵蚀之前,咲夜拔出腰间藏着的小刀,毫不犹豫地在手臂上划出了一道血线。
皮肉裂开的强烈疼痛成功地将咲夜从谵妄中唤醒。她定定神,视线正好与不远处那个翠发少女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少女脸上明显地浮现出慌乱的神色,做出了逃跑的架势。然而,在那之前,咲夜已经使用了时间停止。
凝固的灰色时间长河里,咲夜流着血,朝着静止的少女飞奔过去。
“我不会重蹈覆辙!”她大喊着抓住少女的手,解除了时间停止。
“你是……?!”少女的身体猛地摇晃了几下。她望向咲夜的银发,眼里的哀恸多于惊讶。
“抱歉,这是我要问的!”咲夜仰头直视比自己高了不少的少女,“您到底是什么人?我的异常是您导致的吗?”
“……如果你指操纵时间,那确实是。”少女的肩膀无力地垂了下来,“我是名为键山雏的厄神。若是我的猜测没错——你的父亲之所以会吸食鸦片,大概也是受我影响。”
“什么?!”听到难以置信的现实,咲夜咬紧了牙关,“好,那能否请您告诉我——我那被您害得理智丧失的父亲现在在哪里?!”
键山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她抬起手,动作轻柔地将掌心对准咲夜正流出鲜血的伤口。
温润的光芒将咲夜的伤口包裹其中。只消片刻——金光褪去,咲夜的伤也已然愈合。
“抱歉,”键山一步步地退后,“这就是我能为你做的全部了。不要靠近我——否则你只会更加不幸。”
咲夜愣愣地看键山消失在浓稠的夜色中。她没有追上去——或许因为她已对键山的厄神身份深信不疑;又或许仅仅因为键山缄默的背影,看上去实在太过凄清与无助。

她失魂落魄地继续前进。祭典的灯火将夜晚照耀得有如白昼,咲夜却像一个彷徨的幽灵,不被周遭所接纳。此时此刻在咲夜的眼里,只有不远处那座山是她应去的地方。
也许在潜意识中,那时的咲夜,其实是将不远处那片幽静的山林当作了塔楼后面那片除她之外无人问津的小树林。
咔嚓——
松针在她脚下破碎,发出清脆的响声。寒意如一条灵活的黑色水蛇钻进咲夜的衣服内,滑腻的身子爬遍她的全身,她不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咲夜用右手轻轻抚摸着左腕,脉搏的每一下跳动都直抵脑海,有如钟磬在耳边齐鸣般将她的脑壳儿撞得生疼。
林间小径将她指引至山上的神社。咲夜借着朦胧月色观察了一下,眼前鸟居红漆剥落,建筑老旧衰败,纸屏风上的无数刮痕遮挡了原有的图案花纹。
忽然一阵恶臭在她鼻子前拂过。她大惊,却紧接着发现,自己的嗅觉已经无法捕捉刚才的恶臭。
是错觉吗?——不,不对。
咲夜以她敏锐的直觉,察觉到了某些东西。
她趔趔趄趄撞开神社本就不堪一击的门。门轰然倒地,激起大片灰尘木屑。屋内无数蟊蟲顷刻间波浪般向门口方向涌来,她稍微往里一避,躲过了这突如其来的风暴。
洁白的月光泼洒进来。她看见一具白骨静静地躺在地板中央,骷髅呈现出呆滞的模样。
咲夜慢慢地走过去。月光将白骨照亮一大半,她看见白骨脚踝位置有一块极为显眼的凸出。咲夜想起父亲曾带她一起爬山,两人沿着山路跑步,休息时父亲对她说跑完不要立即坐下,不然脚踝位置的骨头会很容易凸出来。童言无忌的女孩眨巴着眼睛问:就和爸爸你一样吗?
咲夜只知道,现在,她和他一样,终究是来到了故乡。
她在白骨前方跪了下来。阒寂在神社内漫溢,她轻轻咬着下唇,隐忍地没有流下哪怕一滴泪水。周围的血不多——他死前其实没有遭遇过多的磨难。


12


“你全部相信我说的东西吗?”师傅问。
我点点头。对我而言,师傅永远都是正确的。
“连妖怪的事情也相信?”
我仍旧点头。
“好吧,”她哑然失笑,“那么——从此以后,我说的可能不再仅仅是自己的回忆,还有八云大人所见的一切。那位大人,可是会钻到他人的心之隙间里窥伺的。”


现在想来,咲夜才明白自己完完全全被八云紫骗了。那个狐狸一般狡猾的金发妖怪口口声声说,只要穿越隙间便能找到红美铃;但事实上,她穿越隙间后只是被迫面对了父亲的死。恐怕,八云从一开始就料到了这些事情——或许还精心安排了一切。

见过父亲骸骨的那天晚上,咲夜出了神社,靠在一棵树上睡觉。她噩梦不断,半夜三更发了高烧,整个人虚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死去。她怀念起团长的药汤——但此时此刻,她干涸的嗓子显然得不到一丝滋润。
正头痛欲裂时,她的衣襟猛地被扯了起来。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要拔出腰间的刀,但她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了。何况,将她一整个扯起来的人身上有红美铃那样的武者气息。
“你很虚弱。”对方说。是个男人的声音,咲夜听不出他的具体年龄。
“请放开我。”她微弱地抗议。
“如果我放着你不管,你就要去见幽幽子大人了。”男人说,“虽然我受他人所托,现在也确实要拉着你去见她。”
幽幽子?咲夜的头更疼了——她隐约记得八云提过这个名字。
朦朦胧胧中,她感觉自己被背了起来。


“你醒醒。”
那是一个非常清丽沉静的女性声音。
咲夜睁开眼。眼前的女子让她倒吸一口凉气——她给咲夜最直观的感受就是“没有一丝污秽”,这很可怕。但除此之外,女子完全算得上是不逊色于八云紫的绝世美人。
“我的庭师——魂魄妖忌,把你带到了我的白玉楼。”女子的声音温婉如芍药,“按照紫的说法,你很想去见红美铃小姐。是这样吗,咲夜?”
“是的。您是……”咲夜坐了起来。
“叫我西行寺吧。”女子说,“你可以去见红美铃小姐……这也是紫的意思——你大概能帮到那位小姐。”
我能帮到美铃小姐吗?咲夜一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双手。无论是哪一只,看上去都缺乏力量。
“代价是,”西行寺以扇掩面,缓缓说道,“你必须将你的三年寿命给我。”
“……您的说法听上去像命运是既定的。”咲夜皱了皱眉。
“我可没这么说。”西行寺眨了眨她玉髓般鲜红的眼睛,“我只是要收走你从现在开始的三年人生。说得简单些,我收走你的三年寿命之后,你的肉体会变为成长三年后的姿态。”
“您为什么觉得我愿意为了美铃小姐放弃三年寿命?”
“那是咲夜你的自由。”
两人陷入了沉默。西行寺的嘴角噙着一抹深不可测的弧度,若无其事地伸手捋了捋略微卷曲的樱色及肩发。
“幽幽子,你说得太少了。”
一声带着亲昵意味的轻斥从半空中传来。金发的妖怪贤者款款从她的隙间内走出,收起手中的阳伞,笑盈盈地盯着咲夜看。
“……八云。”咲夜低低念出来者的姓氏。
“都不叫我八云大人了,我好伤心。”八云一边感慨,一边假装没有看见咲夜凛厉的神情,“认真听我说,咲夜——红美铃正在对付一个被称为‘纯狐’的女子。她会需要你的支援。”


“纯狐?”我困惑地念出这两个字。我总感觉,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名字。
“纯狐并非那位女子的名字。”师傅回答,“她只是被称作‘纯狐氏’的众多女子当中的一员。她是羿之妻,儿子被丈夫杀害,悲愤之下自己将丈夫杀死。”


“真的吗……?美铃小姐现在真的需要我?!”咲夜猛地站了起来。
“不是现在。”八云说,“现在的红美铃还没有逮到纯狐。”
咲夜有些失落。她想了想,追问道,“为什么偏偏是三年寿命呢?”
“问得好。”八云轻佻的笑容消失了,“因为红美铃会在三年后与纯狐交锋。”


那一天,咲夜被魂魄妖忌带离白玉楼时,已经是十六岁女子的模样了。
十六岁的她身形纤瘦高挑,面庞愈发地棱角分明。紫颇有兴致地目送她离开,凑到幽幽子耳边,说:“这大约就是中国人常说的‘女大十八变’了。”
“紫,”幽幽子的脸色不是太好,“你这是在让那人类女孩送死。”
“可是帮上红美铃的忙是她的愿望,不是吗?”紫说,“如果我不这样做——我们不这样做,反倒才是对她的不尊重吧。”
“我好像又一次地做了你的共犯。”幽幽子阖上眼轻叹。
紫把头靠在幽幽子肩上,嗅着她那头樱发散发出的缕缕馥郁。在幽幽子冰凉的肩膀上,紫有些悲伤地想:我一千年前对还是人类的你所做出的事,可比我刚才对十六夜做的事要残酷多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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